摘 要：明式家具是中國傳統家具的集大成者，是中國傳統文化的完美詮釋者，也是明代經濟發展以及各民族文化融合的象征，明式家具的審美特征和明文人的思想意識形態也有著密切的聯系。
關鍵詞：明式家具；文人思想
如果把中國古代家具說成是“木頭構創的詩篇” <1>，那么，明式家具無疑是這詩篇中最精彩、最完美的一章。這種流行于明代中期至清代早期，以紫檀木、花梨木、紅木、鐵力木、櫸木等優質硬木和柴木為主要用材，具有特定的式樣和風格的家具，由于制作的年代主要在明代，被稱為“明式家具”。無論是選材加工，還是造型裝飾，明式家具都達到了登峰造極的水平。明式家具又被稱為“文人家具”，透過這些有形的家具藝術，可以窺視明代文人的所思所想。
一、明式家具的審美特征
（一）細膩
明式家具它不僅注重材料的質地、顏色和紋理，而且善于運用線條的起伏變化和構件的精巧設計來體現明式家具的簡潔明快和典雅柔美，它講究穩定中求輕巧，簡樸中顯情趣，線條的圓暢中含轉折變化。造型不以華取勝，不濫加裝飾，偶然使用雕飾也是以線為主，或用小面積的精致浮雕或鏤雕及線刻的方法，增加裝飾性。以小面積的點綴，與大面積的明凈簡潔形成鮮明的對比。正是這種小面積裝飾的點睛之筆和流動的線條的動態運用，使明式家具，乍看之下，一般感覺毫不起眼，但細品之下，卻散發出獨特的魅力，每一個細節都值得欣賞、推敲。若與漢代“拙大”，六朝“飄逸”，唐代“圓深”英偉之氣加以比較的話，那么明式家具的審美風格便凸現出一種“細膩”感。<2>
按照傳統，明式家具的設計者大多是文化氣息甚濃的文人雅士，由他們設計出家具圖樣后，再交由出色的木工制作而成。在設計層面上，文人的參與度比其他的家具設計要高，在家具設計之時，設計者往往會將自己的奇思妙想融合家具設計之中。這一點體現在明式家具設計上，即是家具設計的造型優美、穩重、簡樸，各組件的比例講求實用與審美的一致，裝飾講究少而精，淡而雅，力求細膩發揮到極致。
（二）含蓄
明式家具的結構形式和特點，既是宋元家具的歷史延續，也是借鑒其它藝術形式的結果，特別是深受中國傳統的木結構建筑、園林以及宋元時期的文化藝術的影響，既然含蓄體現在建筑和園林以及其它的藝術形式和規范中，而且這些藝術之間相互融合、相互影響，那么含蓄在建筑、書畫、詩詞上的存在可以證明含蓄也同樣體現在中國傳統家具上。<3>而深入分析明式家具的結構特征會發現這種體現確實存在，而且是必然的。
明式家具中的床，便直觀的體現了這種含蓄性。明式家具中的拔步床猶如建筑一樣，有廊，有便所，而帷幔和蚊帳更是像門一樣緊緊的包裹著內部空間，這是古人真正的世界所在，它是封閉的、獨立的和“不與外人道哉”的，這和西方或現代家居中床的直白和開敞有天壤之別，現代的床完全是直露的、坦白的、沒有秘密的。
扶手椅和圈椅主要用于廳堂接人待物，由于傳統的封建禮教，家具形式要求方正穩重，而我們從明式椅主要是圈椅和帶扶手的靠背椅的俯視圖形來看，椅圈和扶手的主要走向也是趨于收縮的，成半封閉形，這也是一種含蓄、內斂的態勢，也是文人的含蓄性的體現。 <4>在這種意義上，明式家具的精神內涵大大超過了物質內涵，審美價值更甚于物質價值。
二、明代文人的思想及其對明式家具的影響
明式家具獨特的“細膩”、“含蓄”的審美風格的形成，與明代的文化氛圍、文人思想關系密切。
首先，含蓄是中國傳統文人文化一種根深蒂固的特性，是長期受儒家思想道德觀念約束和影響的結果。孔子提出的“內省”的為人處世休養方式，大力倡導的仁、忍，以及和為貴的中庸思想，成為中國古代知識分子為人處世的道德規范。<5>而理學是中國封建社會后期的基本社會意識形態，以宋、明為盛。宋明理學又稱新儒學，這是相對于先秦原始儒學而言的，其基本命題是“窮理盡性，以至于命”和“存天理，滅人欲”。與這理學文化氛圍相一致的中華審美文化精神，此時來到了一個歷史發展和轉折延伸。首先，宋明理學文化渲染下的藝術文化，在其審美尺度上趨于“小型化”和“女性化”。<6>以雕刻藝術而言，一般缺乏先秦的獰厲、兩漢的渾穆、魏晉六朝的激越慷慨以及隋唐之世的雄偉英氣，代之以柔美細膩的風格見長，甚至過于遷巧而難以激起心靈的狂放、激蕩。
其次，朱元璋建立明朝之后，嚴格的政治手段，使士人處于兩難之間，既要忠君為國，又要保命慎言，內心的失衡促使他們轉向審美品論，這成為當時士人能夠活命的必然取向。因此，審美風格的確立包含兩種因素，一是傷感的內心變得女性化而使審美趣味更趨細膩，二是對元人粗野，艷麗習氣的厭惡而力求回歸宋代淡雅的傳統風格。并且在審美的回歸中，他們盡力回避具有政治傾向的抒情，而更加切于實際應用。這些因素構成了明代實用工藝美術細膩、含蓄的格調。
從明式家具散發出來的細膩感與藝術感染力中，可以明顯看出，它得益于其獨特文化特質的形成，同時也是基于當時的家具使用環境和家具使用者。十六世紀末至十七世紀，正值明朝市井文化的繁榮時期，雖然當時北方社會動蕩、政治腐敗、戰亂不斷，但在遠隔硝煙的南方地區，卻在大肆興建名居、園林、宮廷，而家具作為室內主要日用品和陳設品，需求量大增，蘇式家具與廣式家具的設計制作水平在此時達到了高峰，同時，也就造就了明代家具的輝煌。
此外，我國的家具在經歷了數千年的發展變化以后，之所以能夠在明代形成特有的細膩、含蓄的審美風格，除了上述的影響之外，還有一個非常特殊而又極為重要的因素，那就是有大批明代文人在理論和實踐兩個方面，直接參與了家具的設計和研究，他們為明代家具發展奉獻出豐富的理論著作和大量堪稱瑰寶的精美家具實物。類書是針對家具尺寸，結構，研制的規范,而文人們的論述則是立足于對家具的美學審視。例如屠隆在《考盤余事》中對一件用木料和湘竹制作的榻津津樂道，贊其曰：“置于高齋，可作午睡，夢寐中如在瀟湘洞庭之野。”<7>極力提倡家具回歸自然的情趣。文震亨在《長物志》中對當時制作幾榻濫用雕飾的現象評價道：“古人制幾榻，雖長短廣狹不齊，置之齋室，必古雅可愛。今人制作，徒取雕繪文飾，以悅俗眼，而古制蕩然，令人慨嘆實深！”<8>
明代文人直接參與家具設計制作的實例很多，如現藏于南京博物館的一件明代黃花梨平頭案，在其腿部刻有四言篆書銘文：“材美而堅，工樸而姣，假而為馮，逸我百年。萬歷己未元月充奄叟識。”<9>現存的明代家具珍品中，有一件原屬明代書法家第一人的祝枝山的官帽椅，其背板上鐫有這位大書法家的《蘭亭集序》中近百字的一段文字，落款為“丙戌十月三十日書，枝山樵人祝允明”，并鐫有祝公的兩方印章<10>。還有不少關于明代文人酷愛自己的精湛家具的趣聞，如清代人張叔未在《清儀閣雜詠》中，專門詳細著錄了明代書法家周天球的一件座椅，他寫道：“周公瑕坐具，紫檀木，通高三尺二寸，縱一尺三寸，橫一尺無寸八分”，在此椅靠背板上有刻詩云：“無事此靜坐，一日如二日，若活七十年，便是百四十。戊辰冬日周天球書”及“周公瑕氏”，“止園居士”二印<11>。通過這些論著和實物我們可以清楚的看到，明代文人們對家具文化的鐘情達到了幾乎癡迷的程度，這在我國的家具發展史上，是任何一個朝代都無法比擬的。
三、文人思想在明式家具中的體現
自古以來，中國人就崇尚過一種閑逸優雅的恬靜生活，這或許是受儒家思想的影響，在強調人與環境的關系時，對大自然抱著一種天人合一、整體平衡的觀念，對所處的自然環境持一種隨遇而安的心態，亦或是受了數千年的傳統文化中的浪漫、高潔的情操的熏陶，因而古人在制陶器、建園林、做家具、作書畫的同時，其實是追求一種清靜的境界保持誠樸心態的寫照。<12>
從明式家具中，能感受到含蓄的文人的設計理念，它具體體現為一種天然的優雅和簡樸。在構造上，它采用榫卯結構，根據不同的部位設計不同的榫卯，不用訂和膠。在選材上，喜歡天然的優質木材，由于它質感細膩，色澤深沉雅致，給家具注入了文化內涵，如色澤橙黃、明亮、木紋自然優美的黃花梨家具，深受明代文人墨客的青睞和推崇，黃花梨賦予了家具質樸純真、簡潔明快的藝術稟性和優美形式，使家具蘊涵淳厚的文人氣息。而紫檀木色調深沉，色性偏冷，由于適宜精髓細琢的裝飾工藝，所以較能迎合一些講排場，崇尚豪華，追求富麗的達官貴人們的寵愛，但它與黃花梨家具的審美趣味相去甚遠！從木材的選擇上可以看出兩種不同的文化狀態，這也成為一種特殊的家具文化現象。在裝飾上，古人將自然界的事物與人類的美好意愿相結合，用豐富的想象和美好的寓意將人們喜聞樂見的吉祥物，吉祥圖案貫穿于家具設計中，中國人提倡謙和好禮，廉正端莊的行為準則，在造型上，明式家具造型渾厚洗練，線條流暢，比例適中，穩重大方。
所以從美學的角度去審視明代家具，它反映給我們的最直接、最突出的感受，是一股撲面而來的濃郁的書卷氣，具有獨特的細膩感和含蓄性。站在這個角度我們可以毫不夸張的說，明代家具堪稱明代文化的置換，它使我們在歷史的長河流經了若干個世紀之后的今天，依然能夠透過一件件明代家具深刻的感悟明代社會濃郁的文人氣息，去探究明代文人的思想意識和審美趣味。
注釋：
<1>聶菲．家具鑒賞[M]．桂林：漓江出版社，1998．3.
<2>周來祥．中國美學主潮[M]．山東：山東大學出版社，1992．234.
<3>胡鵬，張福昌，宮崎清．明式家具的含蓄性[D]：[碩士學位論文]．無錫：江南大學，2002.
<4>陳炎，王小舒．中國審美文化史?元明清卷[M]．山東：山東畫報出版社，2000．109-111.
<5>葉朗．中國美學史大綱[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5．357-358.
<6>陳梧桐．中國文化通史?明代卷[M]．北京：中共中央黨校出版社．1989．178.
<7>郭英德，過常寶．明人奇情[M]．北京：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1993．94-95.
<8>郭英德，過常寶．明人奇情[M]．北京：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1993．95.
<9>聶菲．家具鑒賞[M]．桂林：漓江出版社，1998．163.
<10>聶菲．家具鑒賞[M]．桂林：漓江出版社，1998．187.
<11>曹喆，厲雪梅．紫檀情緣[M]．上海：上海科學技術出版社．2001．59-60.
<12>朱立元，王振復．天人合一—中國審美文化之魂[M]．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1998．27.
參考文獻：
[1]王世襄．明式家具研究[M]．上海：三聯書店(香港)有限公司．1989.
[2]濮安國．明式家具[M]．浙江，浙江攝影出版社．2001.
[3]胡德生．中國古代的家具[M]．商務印書館國際有限公司．1997.
[4]王朝聞．中國美術史[M]．明天出版社．2001.
[5]李翎，王孔剛．中國工藝美術史綱[M]．遼寧：遼寧美術出版社．1996.
[6]陳炎，王小舒．中國審美文化史·元明清卷[M]．山東：山東畫報出版社．2000.
[7]葉朗．中國美學史大綱[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5.
[8]周來祥．中國美學主潮[M]．山東：山東大學出版社．1992.
[9]陳梧桐．中國文化通史·明代卷[M]．北京：中共中央黨校出版社．1989.
[10]郭英德，過常寶．明人奇情[M]．北京：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1993.
關鍵詞：明式家具；文人思想
如果把中國古代家具說成是“木頭構創的詩篇” <1>，那么，明式家具無疑是這詩篇中最精彩、最完美的一章。這種流行于明代中期至清代早期，以紫檀木、花梨木、紅木、鐵力木、櫸木等優質硬木和柴木為主要用材，具有特定的式樣和風格的家具，由于制作的年代主要在明代，被稱為“明式家具”。無論是選材加工，還是造型裝飾，明式家具都達到了登峰造極的水平。明式家具又被稱為“文人家具”，透過這些有形的家具藝術，可以窺視明代文人的所思所想。
一、明式家具的審美特征
（一）細膩
明式家具它不僅注重材料的質地、顏色和紋理，而且善于運用線條的起伏變化和構件的精巧設計來體現明式家具的簡潔明快和典雅柔美，它講究穩定中求輕巧，簡樸中顯情趣，線條的圓暢中含轉折變化。造型不以華取勝，不濫加裝飾，偶然使用雕飾也是以線為主，或用小面積的精致浮雕或鏤雕及線刻的方法，增加裝飾性。以小面積的點綴，與大面積的明凈簡潔形成鮮明的對比。正是這種小面積裝飾的點睛之筆和流動的線條的動態運用，使明式家具，乍看之下，一般感覺毫不起眼，但細品之下，卻散發出獨特的魅力，每一個細節都值得欣賞、推敲。若與漢代“拙大”，六朝“飄逸”，唐代“圓深”英偉之氣加以比較的話，那么明式家具的審美風格便凸現出一種“細膩”感。<2>
按照傳統，明式家具的設計者大多是文化氣息甚濃的文人雅士，由他們設計出家具圖樣后，再交由出色的木工制作而成。在設計層面上，文人的參與度比其他的家具設計要高，在家具設計之時，設計者往往會將自己的奇思妙想融合家具設計之中。這一點體現在明式家具設計上，即是家具設計的造型優美、穩重、簡樸，各組件的比例講求實用與審美的一致，裝飾講究少而精，淡而雅，力求細膩發揮到極致。
（二）含蓄
明式家具的結構形式和特點，既是宋元家具的歷史延續，也是借鑒其它藝術形式的結果，特別是深受中國傳統的木結構建筑、園林以及宋元時期的文化藝術的影響，既然含蓄體現在建筑和園林以及其它的藝術形式和規范中，而且這些藝術之間相互融合、相互影響，那么含蓄在建筑、書畫、詩詞上的存在可以證明含蓄也同樣體現在中國傳統家具上。<3>而深入分析明式家具的結構特征會發現這種體現確實存在，而且是必然的。
明式家具中的床，便直觀的體現了這種含蓄性。明式家具中的拔步床猶如建筑一樣，有廊，有便所，而帷幔和蚊帳更是像門一樣緊緊的包裹著內部空間，這是古人真正的世界所在，它是封閉的、獨立的和“不與外人道哉”的，這和西方或現代家居中床的直白和開敞有天壤之別，現代的床完全是直露的、坦白的、沒有秘密的。
扶手椅和圈椅主要用于廳堂接人待物，由于傳統的封建禮教，家具形式要求方正穩重，而我們從明式椅主要是圈椅和帶扶手的靠背椅的俯視圖形來看，椅圈和扶手的主要走向也是趨于收縮的，成半封閉形，這也是一種含蓄、內斂的態勢，也是文人的含蓄性的體現。 <4>在這種意義上，明式家具的精神內涵大大超過了物質內涵，審美價值更甚于物質價值。
二、明代文人的思想及其對明式家具的影響
明式家具獨特的“細膩”、“含蓄”的審美風格的形成，與明代的文化氛圍、文人思想關系密切。
首先，含蓄是中國傳統文人文化一種根深蒂固的特性，是長期受儒家思想道德觀念約束和影響的結果。孔子提出的“內省”的為人處世休養方式，大力倡導的仁、忍，以及和為貴的中庸思想，成為中國古代知識分子為人處世的道德規范。<5>而理學是中國封建社會后期的基本社會意識形態，以宋、明為盛。宋明理學又稱新儒學，這是相對于先秦原始儒學而言的，其基本命題是“窮理盡性，以至于命”和“存天理，滅人欲”。與這理學文化氛圍相一致的中華審美文化精神，此時來到了一個歷史發展和轉折延伸。首先，宋明理學文化渲染下的藝術文化，在其審美尺度上趨于“小型化”和“女性化”。<6>以雕刻藝術而言，一般缺乏先秦的獰厲、兩漢的渾穆、魏晉六朝的激越慷慨以及隋唐之世的雄偉英氣，代之以柔美細膩的風格見長，甚至過于遷巧而難以激起心靈的狂放、激蕩。
其次，朱元璋建立明朝之后，嚴格的政治手段，使士人處于兩難之間，既要忠君為國，又要保命慎言，內心的失衡促使他們轉向審美品論，這成為當時士人能夠活命的必然取向。因此，審美風格的確立包含兩種因素，一是傷感的內心變得女性化而使審美趣味更趨細膩，二是對元人粗野，艷麗習氣的厭惡而力求回歸宋代淡雅的傳統風格。并且在審美的回歸中，他們盡力回避具有政治傾向的抒情，而更加切于實際應用。這些因素構成了明代實用工藝美術細膩、含蓄的格調。
從明式家具散發出來的細膩感與藝術感染力中，可以明顯看出，它得益于其獨特文化特質的形成，同時也是基于當時的家具使用環境和家具使用者。十六世紀末至十七世紀，正值明朝市井文化的繁榮時期，雖然當時北方社會動蕩、政治腐敗、戰亂不斷，但在遠隔硝煙的南方地區，卻在大肆興建名居、園林、宮廷，而家具作為室內主要日用品和陳設品，需求量大增，蘇式家具與廣式家具的設計制作水平在此時達到了高峰，同時，也就造就了明代家具的輝煌。
此外，我國的家具在經歷了數千年的發展變化以后，之所以能夠在明代形成特有的細膩、含蓄的審美風格，除了上述的影響之外，還有一個非常特殊而又極為重要的因素，那就是有大批明代文人在理論和實踐兩個方面，直接參與了家具的設計和研究，他們為明代家具發展奉獻出豐富的理論著作和大量堪稱瑰寶的精美家具實物。類書是針對家具尺寸，結構，研制的規范,而文人們的論述則是立足于對家具的美學審視。例如屠隆在《考盤余事》中對一件用木料和湘竹制作的榻津津樂道，贊其曰：“置于高齋，可作午睡，夢寐中如在瀟湘洞庭之野。”<7>極力提倡家具回歸自然的情趣。文震亨在《長物志》中對當時制作幾榻濫用雕飾的現象評價道：“古人制幾榻，雖長短廣狹不齊，置之齋室，必古雅可愛。今人制作，徒取雕繪文飾，以悅俗眼，而古制蕩然，令人慨嘆實深！”<8>
明代文人直接參與家具設計制作的實例很多，如現藏于南京博物館的一件明代黃花梨平頭案，在其腿部刻有四言篆書銘文：“材美而堅，工樸而姣，假而為馮，逸我百年。萬歷己未元月充奄叟識。”<9>現存的明代家具珍品中，有一件原屬明代書法家第一人的祝枝山的官帽椅，其背板上鐫有這位大書法家的《蘭亭集序》中近百字的一段文字，落款為“丙戌十月三十日書，枝山樵人祝允明”，并鐫有祝公的兩方印章<10>。還有不少關于明代文人酷愛自己的精湛家具的趣聞，如清代人張叔未在《清儀閣雜詠》中，專門詳細著錄了明代書法家周天球的一件座椅，他寫道：“周公瑕坐具，紫檀木，通高三尺二寸，縱一尺三寸，橫一尺無寸八分”，在此椅靠背板上有刻詩云：“無事此靜坐，一日如二日，若活七十年，便是百四十。戊辰冬日周天球書”及“周公瑕氏”，“止園居士”二印<11>。通過這些論著和實物我們可以清楚的看到，明代文人們對家具文化的鐘情達到了幾乎癡迷的程度，這在我國的家具發展史上，是任何一個朝代都無法比擬的。
三、文人思想在明式家具中的體現
自古以來，中國人就崇尚過一種閑逸優雅的恬靜生活，這或許是受儒家思想的影響，在強調人與環境的關系時，對大自然抱著一種天人合一、整體平衡的觀念，對所處的自然環境持一種隨遇而安的心態，亦或是受了數千年的傳統文化中的浪漫、高潔的情操的熏陶，因而古人在制陶器、建園林、做家具、作書畫的同時，其實是追求一種清靜的境界保持誠樸心態的寫照。<12>
從明式家具中，能感受到含蓄的文人的設計理念，它具體體現為一種天然的優雅和簡樸。在構造上，它采用榫卯結構，根據不同的部位設計不同的榫卯，不用訂和膠。在選材上，喜歡天然的優質木材，由于它質感細膩，色澤深沉雅致，給家具注入了文化內涵，如色澤橙黃、明亮、木紋自然優美的黃花梨家具，深受明代文人墨客的青睞和推崇，黃花梨賦予了家具質樸純真、簡潔明快的藝術稟性和優美形式，使家具蘊涵淳厚的文人氣息。而紫檀木色調深沉，色性偏冷，由于適宜精髓細琢的裝飾工藝，所以較能迎合一些講排場，崇尚豪華，追求富麗的達官貴人們的寵愛，但它與黃花梨家具的審美趣味相去甚遠！從木材的選擇上可以看出兩種不同的文化狀態，這也成為一種特殊的家具文化現象。在裝飾上，古人將自然界的事物與人類的美好意愿相結合，用豐富的想象和美好的寓意將人們喜聞樂見的吉祥物，吉祥圖案貫穿于家具設計中，中國人提倡謙和好禮，廉正端莊的行為準則，在造型上，明式家具造型渾厚洗練，線條流暢，比例適中，穩重大方。
所以從美學的角度去審視明代家具，它反映給我們的最直接、最突出的感受，是一股撲面而來的濃郁的書卷氣，具有獨特的細膩感和含蓄性。站在這個角度我們可以毫不夸張的說，明代家具堪稱明代文化的置換，它使我們在歷史的長河流經了若干個世紀之后的今天，依然能夠透過一件件明代家具深刻的感悟明代社會濃郁的文人氣息，去探究明代文人的思想意識和審美趣味。
注釋：
<1>聶菲．家具鑒賞[M]．桂林：漓江出版社，1998．3.
<2>周來祥．中國美學主潮[M]．山東：山東大學出版社，1992．234.
<3>胡鵬，張福昌，宮崎清．明式家具的含蓄性[D]：[碩士學位論文]．無錫：江南大學，2002.
<4>陳炎，王小舒．中國審美文化史?元明清卷[M]．山東：山東畫報出版社，2000．109-111.
<5>葉朗．中國美學史大綱[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5．357-358.
<6>陳梧桐．中國文化通史?明代卷[M]．北京：中共中央黨校出版社．1989．178.
<7>郭英德，過常寶．明人奇情[M]．北京：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1993．94-95.
<8>郭英德，過常寶．明人奇情[M]．北京：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1993．95.
<9>聶菲．家具鑒賞[M]．桂林：漓江出版社，1998．163.
<10>聶菲．家具鑒賞[M]．桂林：漓江出版社，1998．187.
<11>曹喆，厲雪梅．紫檀情緣[M]．上海：上海科學技術出版社．2001．59-60.
<12>朱立元，王振復．天人合一—中國審美文化之魂[M]．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1998．27.
參考文獻：
[1]王世襄．明式家具研究[M]．上海：三聯書店(香港)有限公司．1989.
[2]濮安國．明式家具[M]．浙江，浙江攝影出版社．2001.
[3]胡德生．中國古代的家具[M]．商務印書館國際有限公司．1997.
[4]王朝聞．中國美術史[M]．明天出版社．2001.
[5]李翎，王孔剛．中國工藝美術史綱[M]．遼寧：遼寧美術出版社．1996.
[6]陳炎，王小舒．中國審美文化史·元明清卷[M]．山東：山東畫報出版社．2000.
[7]葉朗．中國美學史大綱[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5.
[8]周來祥．中國美學主潮[M]．山東：山東大學出版社．1992.
[9]陳梧桐．中國文化通史·明代卷[M]．北京：中共中央黨校出版社．1989.
[10]郭英德，過常寶．明人奇情[M]．北京：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1993.
